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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(二合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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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, 她不等鏡容反應,也沒有看鏡容的表情。

忙不疊一轉身, 紅著臉坐上了床。

屋子很小, 床鋪也很小。

若是兩個人平攤開,中間應該是能留一條狹窄的縫。

鏡容站在原地,好半天沒轉過身, 不知在想什麽。

葭音心想,對方一定是被自己的誠實坦率所嚇到了, 這才好半天沒反應過來。

她紅著臉,鉆進被子裏。

幾場秋雨下下來,天氣也變得有些寒冷,這屋子有些透風,幸好被褥很厚, 她蓋著很暖和。

小姑娘依舊是側著臉縮在裏面,用背對著外邊。

等了好一會兒, 屋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, 鏡容沒有來到床邊, 反而是坐到凳子上面。

葭音疑惑地撐起身子。

她知曉, 昨夜鏡容一夜未合眼。

他如今又是在做甚……為何要給自己紮針?

葭音披散著頭發跑下床, 一臉震驚地看著他:

“鏡容,你在做什麽,怎麽還不休息?”

她這才發現, 佛子的嘴唇有些白。

他的手腕處, 居然有一道算不上淺的傷口!

“你被蛇咬了?”

她立馬反應過來,忍不住順勢坐下來, “什麽時候的事, 你怎麽一聲也不吭?”

鏡容抿了抿唇, 默不作聲地把胳膊移開。

少女目光銳利,帶著焦慮之意,他知曉繞不開她,溫聲道:

“是剛剛,在找水靈草的時候。夜太黑了,沒有註意到,讓蛇咬了一口。”

似乎又怕她擔憂,鏡容補充道:“不過傷口不深,不礙事的。”

“不礙事不礙事,你總是說不礙事。”

葭音有些生氣,“這傷口哪裏不深,你這個人,怎麽被蛇咬了竟還連一聲也不吭的?!之前你也總是這樣,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。怎麽,覺得別人的身子是肉長的,你的身子是鐵做的?”

她聯想起來先前發生的一些事情。

不由得更替他生氣了,“騰”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,氣鼓鼓地爬上床。

為了守燈,他能熬上一整夜。

為了完成師父、師兄交給他的事,他能不吃飯。

為了一群素不相識的人,他能不顧自身性命危險,欲獨自來到泉村救人。

這世上,怎麽會有像鏡容這樣愚笨不堪的人啊!

葭音將頭埋入被子,咬著唇,吸了吸鼻子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床邊兒一陷,對方無奈地坐下來。

葭音背對著他,看不見鏡容臉上的表情,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很輕,很溫緩。

似乎在安慰她:

“我方才已將毒液排出,沒有什麽大礙的。”

他來時帶了一縷極淡的檀香,還有絲絲離離的、沁人心脾的雨水味道。

鏡容坐在床邊,低著頭望向她。

窗戶不遮光,即便是烏雲密布,仍有點點星光撒落進來。少女烏發迤邐,身上籠著一道幽冷的暗香。

她生氣了。

生氣他,不愛惜自己的身子。

鏡容垂下眼睫,極有耐心地溫聲哄著。

“那蛇尚是幼年,毒性極小,咬得也不深。貧僧幾乎感覺不到痛,這才忘卻了手上還有傷。”

他的聲音很柔和,聽得葭音心軟下來。

她轉過頭,一雙烏眸中似乎瀲灩著霧氣,“真的?”

鏡容點了點頭。

他背對著窗戶,屋外的星光落不到佛子面上,葭音睜開眼睛,只看到男子的面色籠於一片陰影之處。點點星色在他輪廓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。

她不由得嗔怪:“你總是這樣,總是這樣不愛惜你的身體。被蛇咬了怎麽能不疼,那傷口怎麽不深了?我知曉你心系天下蒼生,只是你替他人做事之前,能不能先想想自己?若是有一日你的身子垮了,還怎麽護得這天下蒼生,還如何守得了你心中的神佛?”

葭音伶牙俐齒的,字字接連不斷得蹦出來,咬得是字正腔圓。

讓鏡容不由得想起先前在皇宮中的往事,那時候的她也像這般。

怎麽說來著?

——伶牙俐齒,顛倒黑白。

葭音怔怔地看著,原本清冷如鏡容,眼中竟也能噙著淡淡的笑,溫聲哄著她:

“夫人教訓得是。”

話一說出口,兩個人都楞住了。

好像是……一對夫妻在打情罵俏。

鏡容的面色也變了變,下一刻,他無聲垂下眼眸。

一道淡淡的酸澀感,浮上葭音的心頭。

是夜,二人躺在一張床上。

沒有那一碗清水,兩個人也都很規矩。

只是她忍不住頻頻轉過頭,只要一側過臉,就能看見他俊美好看的側顏。

他似乎已經熟睡了,呼吸很均勻。

葭音許久未有如此靜距離地打量著他——佛子面白如玉,鼻梁挺拔,唇卻有些薄。額間一點鮮紅朱砂,那對雙睫濃密纖長。

還有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,淡淡的檀香氣息。

都撩撥著葭音,每一次的心跳。

她的臉頰開始發燙。

少女貪婪地盯著他,好似要將這三年裏缺失的每一面都補回來。事實證明,即便是相隔多年,該心動時,還是會心跳不止。

葭音大膽地盯著他看,直到對方終於忍不住,道:

“還不睡。”

她一楞,嚇得一下咬到舌頭。

登即疼得齜牙咧嘴。

鏡容低低笑了一聲。

……

第二天,二人都起得極早。

今日的任務十分艱巨,她與鏡容坐在桌案前,開始給鄭四配藥。

根據村民們的表述,鄭四這種情況,最多撐上三日。

而今天,就是第二日。

好在她自學了些醫術,給鏡容打下手。

二人配合得極為默契,終於在正午時,將藥熬了出來。

葭音稍稍松了一口氣,下意識地去取桌上的小碟子。

忽然,與鏡容的手碰到了一起。

她往後縮了縮,對方緩緩垂眸,溫聲:

“去鄭四家罷。”

葭音楞楞地點頭:“……好。”

氣氛好似……有些不大對勁。

鄭四已經暈得不成樣子。

他整張臉漲得通紅,紅中又帶著煞白色,葭音見狀,心中暗道不妙。

珍珍牽著那頭瘦削的小羊,膽怯地站在一邊兒。

她這才知道,珍珍是鄭四的女兒。而鄭四與鄭四媳婦兒平日關系不大好,二人一見面就吵架,故此暫時分居兩屋。

鏡容坐在床邊,鎮定地給鄭四紮針。

他神色清平,絲毫不受周遭議論聲的影響。

門口漸漸圍了一圈兒人,葭音站在人群之首,緊張地看著他。

鏡容先給鄭四疏通了氣脈。

他的意識稍稍恢覆了些。

見狀,葭音立馬把熬好的藥端上來。

他伸出手,接過,剛餵進去了一勺,只見病榻上的人皺了皺眉頭,竟將湯藥全部吐了出來!

鄭四雖然有了些意識,但還未完全清醒。

他潛意識裏覺得,這東西苦澀,難以下咽。

這一回,葭音有些著急。

就他目前這種情況來看,鏡容已經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喚醒病人的意識了。他卻嫌苦,一口都不肯喝。

周遭也傳來泉村百姓焦急的言語聲。

小珍珍靠在門邊兒,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,看著床榻上的阿爹,沒有說話。

鏡容眉心微動,“長針。”

不等他第二次施針,鄭四媳婦兒忽然閃上前。

“聖僧,俺來。”

鏡容眸色一頓,有些疑惑。

婦人從他手裏接過藥碗,見狀,佛子也只好退至一邊,與葭音並肩站著,默默看著病榻那邊。

人人都道,鄭四與媳婦兒關系不甚融洽。

可再不融洽,眼前之人,畢竟還是自己的丈夫,是整個家裏的頂梁柱。

葭音眼睜睜看著,婦人滿滿舀了一大勺湯汁,忽然俯下身,嘴對嘴徑直親了下去。

二人嘴對嘴,鄭四媳婦面不改色,往丈夫嘴裏送藥。

她何曾見過此番場景,不由得將臉偏至一邊去,脖子微微發紅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只見那婦人終於將一整碗藥餵入了丈夫嘴裏,鄭四的眉頭動了動,鏡容立馬走上前。

先是微凝著眉,探了探對方的脈象。

而後又翻了翻他的眼皮,略一察看。

鄭四臉上,似乎恢覆了些生色。

見其呼吸逐漸均勻,鏡容面色也緩和了些,佛子轉過身,平靜道:

“此藥應是見效了,只不過還要再觀察幾日,貧僧會早晚前來兩次,給他送藥。”

順便觀察觀察鄭四的狀況。

聞言,那婦人激動得熱淚盈眶,撲通一聲跪下來,朝著鏡容重重磕了三個響頭。

這一帶頭,身後的村民也隨著她跪下來,一口一個“聖僧”“菩薩”,對著鏡容與葭音,喊得好大聲。

少女趕忙上前,扶起帶頭的鄭四媳婦,道:“大家都起來吧,這是我們應做的。我說過,我與鏡容法師會治好大家的病。”

說完,她忍不住側首,望向身邊的佛子。他眸色清平,無聲看著眼前的景象,似乎已經司空見慣。

可眉眼之中,仍帶著那份慈悲與仁愛。

她忽然,也感受到由衷的喜悅感。

這份喜悅,比她先前獨自懸壺濟世之時,要來得猛烈得多。葭音註視著身側的男子,看著他身上的袈裟在日頭下粼粼發光。她替他感到高興,也替自己感到高興。

少女眼中不禁盈滿了笑意,對方忽然也轉過頭,與她對視。

四目相觸的一瞬,她的呼吸一滯,只覺得從佛子眼中流淌出的和煦、溫暖的微光,正寸寸攀至她的全身。在這麽一個剎那間,葭音忽然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。

若是可以,她想與他一起,行遍四洲,救濟天下。

哪怕這一程無關春花秋月,她亦歡喜。

……

在二人的救治下,鄭四的病好了許多。

他逐漸地恢覆了意識,終於,在又一場大雨之後,從床榻上醒來。

其間,葭音與鏡容又救治了許多病人。

他們一起去采水靈草,一起煎藥,一起去給病患施針。

秋雨一場場地降下來,村民見葭音的衣裳單薄,就給她送來了許多厚實的衣服。

漸漸的,葭音不再穿那麽嬌艷的顏色。

也因為忙碌忘卻了描眉畫黛,忘卻了佩戴首飾耳墜。

她卻覺得,在泉村的每一刻都無比充實,每一刻都讓她找到了全新的自我。

好似那個在林府,已經死掉三年的葭音,正在慢慢鮮活,慢慢煥發著蓬勃生機。

正在變得堅韌,變得頑強,變得更加勇敢,更加有力量。

她與鏡容之間,也變得愈發有默契。慢慢地,只需要一個眼神,葭音便知曉他在想什麽。

鏡容用自己的身體試了很多藥。

試藥之前,他都會當著葭音的面,同她講,若是一會兒他服下藥後久久未能醒來,記得用針紮什麽穴位催吐。

雖然她內心很不願對方這麽做,可現下,也只有這種笨方法。

好在他們足夠幸運。

終於在第一場雪降臨時,成功配出來藥方。鏡容與她將包好的藥裝好,每家每戶地分發下去。

二十一戶,剛好二十一包。

分發完,手裏的水靈草也基本用光了。

就在葭音準備出發時,鏡容忽然拽了拽她的袖子。

“怎麽了?”

她轉過頭。

即便不施任何粉黛,依舊眉目瀲灩,光彩照人。

鏡容的眸光動了動,捧過來一個小碗,叮囑她:

“先把這個藥喝下去。”

葭音看著他笑:“好,你也要好好喝藥。”

他輕輕頷首:“貧僧喝過了。”

看著眼前的鏡容,她忽然一陣恍惚。

忍不住咬著碗邊兒,道:“聖僧變了許多。”

鏡容怔了一怔。

他垂下眼睫,看著身穿著粗布裙衫的姑娘。即便是如此簡樸的裙裳,卻藏不住女子玲瓏曼妙的身姿。看得他不自然地移開視線,將目光輕柔落在葭音臉上。

一沈吟,道:

“夫人也是。”

葭音捧著碗,看著他笑。

她一雙明眸燦爛,似乎下一刻便能生出花兒來。

“還有一個多月就是新年了,珍珍同我說,村民們會在村子西頭做孔明燈。年關那日,一個個燈孔明燈飛向天際,會照亮整個泉村。”

“鏡容,我們一起去看燈花,好不好?”

他點頭,依著她:“好。”

“我們一起……買一個孔明燈,一起放,好不好?”

她揚起一張素凈的小臉兒,眼睛亮亮的,眸底似有星子閃爍。

看得他眸光也不禁軟了軟,輕聲:“好,都聽你的。”

葭音頓時笑逐顏開。

這一次,她沒有喚他,鏡容。

他也沒有喚她,夫人。

……

在全村人的努力下,病情終於扭轉了過來。

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將要迎來曙光之時,村頭的張叔突然急急忙忙地跑過來:

“不好了!不好了!聖僧,夫人,上頭突然傳令,說……說要封鎖整個村子!”

不容任何人進入,也不容任何人外出。

“怎麽回事,怎麽突然封村了?!”

村民們茫然地望向傳達消息之人。

“我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那些狗官不給我們治病也就算了,憑什麽封我們的村子?”

“對啊,他們憑什麽不讓我們出去!”

一陣騷動之後,率先有人冷靜下來。

“大家夥兒先靜靜,我們出不出村倒是無所謂,主要是……鏡容聖僧與林夫人還在村子裏。那些官兒莫不是要把二位救命恩人一輩子困在這兒,不讓他們出去?!”

“對啊對啊,我們不打緊,主要是二位救命恩人……”

眾人紛紛望向葭音。

彼時鏡容正在給那第二十一戶人家送藥。

從剛來泉村,到現在,那神秘的第二十一戶人家依舊沒有露臉。

葭音不禁在心中好奇地猜測,這屋裏住著的,究竟是何人。

聽了村民們的話,她安慰道:“大家先不要著急,想必是上頭還不了解咱們村裏的病情,誤以為瘟疫還在流傳,故此先將村子封了起來。至於我和鏡容聖僧,住一陣子不打緊的。”

陡然一道冷風拂於面。

她忍不住微微蹙眉,咳嗽了幾聲。

鄭四媳婦兒見狀,立馬關切上前:

“夫人您快回屋吧,天氣越來越冷了,您身子骨金貴,不像俺們這些粗人,您受不得凍的。”

根本不由她拒絕的,眾人把她擁簇進屋裏。

大家都送來最厚的被子,最嚴實的衣服。

直到眾人漸漸散去,她兀自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,突然覺得心慌得發緊。

她扶著桌子,猛烈地咳嗽了幾聲,眼前忽然一道天旋地轉,緊接著,肺腑之中有一團熱氣猝然沖上來。

當鏡容回屋時,她已經燒得很厲害了。

少女強撐著意識,努力不讓自己昏睡過去,冷水喝了一杯又一杯,不知等了多久,終於聽到房門“嘎吱”一響。

那人踩著雪,走進門。

葭音終於堅持不住,一下倒進來者懷裏。

“鏡容,我好難受……”

……

村民們好了,葭音卻染上了病。

而如今村子封鎖著,水靈草又全部用光了。

眾人守在床邊,焦急地看著正在給林夫人紮針的聖僧。不知為何,聖僧的面色也很是不好,他唇色微微發白,緊緊蹙著眉頭。

“聖僧,夫人她……”

見他施完了針,村民們擔憂地望過來。

鏡容垂下眼簾。

她病了。

正是得了瘟疫。

“這可如何是好……根本沒有水靈草,村子又出不去……”

一陣沈默,鏡容忽然道:

“貧僧去取。”

“取什麽?”

“水靈草。”

“可是現在村子出不去,若是被抓住了,就是、就是五馬分屍,株連九族啊!!”

鏡容心意已決,眾人根本勸不住他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個人一身袈衣,沖入那一片冰天雪地之中。

珍珍縮在鄭四媳婦兒懷裏,依舊是怯生生的一雙眼,如今的眸光,卻有些閃爍。

……

鄭四媳婦兒守在葭音床前,給她擦汗,同時自己也捏了一把汗。

“這都到半夜了,鏡容聖僧還沒有回來,他不會是……被抓住了吧……”

“呸呸呸,莫要胡說!鏡容法師福大命大,林夫人也福大命大。”

不知過了多久,只見夜色沈沈,昏黑的光影穿過窗牖,外頭突然下起了大雪。

鄭四媳婦緊張地在屋裏頭來回踱步。

忽然,“嘭”地一聲,有人推門而入。

鏡容是帶著一身雨雪回來的。

雪落在他身上,大多都已經融化了,只餘下淋淋雨水,墜在他肩膀上、衣袍處。

“鏡容聖僧!”

婦人驚喜地叫出聲。

可下一秒,她就看見鏡容空空如也的雙手。

是了,他什麽都沒有帶回來,他根本沒有找到水靈草。

他過去時,原本茂盛的水靈草只餘下光禿禿一片,被積雪覆蓋住,他一個人刨了好久。

刨得雙手通紅,只看見光禿禿的草根。

鏡容忽地望向珍珍。

似乎被他的眼神嚇到,珍珍一頭埋進阿娘懷裏,嗚嗚哭起來:

“小羊太餓了,小羊太餓了。珍珍不知道那個草有用,可以救觀音姐姐……”

村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鏡容。

佛子臉色煞白,眼尾微紅著,眼中似乎含著慍意。

立馬,那婦人也明白了事情的經過,拎起小孩就是一頓打。

“你這死孩子,怎麽這麽不給你娘省心!那草能吃嗎,那可是救命的草!你讓那頭死羊吃了救命的仙草,林夫人怎麽辦,我們的救命恩人怎麽辦!”

眾人也立馬沈默下來,不知所措地望向鏡容。

他垂下眼眸,看了看哭得傷心的珍珍,極低一聲:

“罷了,她也不懂事,你們先出去罷。”

“鏡容法師……”

離開時,鄭四媳婦兒又擔憂地朝屋裏望了一眼。

燈火昏暗,佛子渾身濕透了,端坐在床邊,他眸色沈寂,靜靜看著正躺在床上的少女。

他的眼底,是他們看不懂的悲慟。

忽然,他似乎想到了什麽。

開始一陣翻床倒櫃。

終於在墻角的藥缸子裏面,找到了一根殘存下來的水靈草。

他兩眼一放光,忽然肺腑中一陣難受,鏡容將右手握拳放於唇下,輕輕咳嗽了兩聲。

緊接著,他開始熬藥。

咳嗽聲愈來愈烈,甚至讓守在屋外的鄭四媳婦兒也聽見了去。婦人在門外膽戰心驚道:

“聖僧,您沒事兒吧,要不要俺再去揍那死丫頭一頓,給您出出氣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

他熬好了藥,來到床前。

少女意識尚不清醒。

她紅著臉,緊抿著唇,雙眉微微蹙著,看上去很是難受。

佛子的眸光也是一動。

他將藥端上來,舀了一勺,也顧不得身上那件被雨水淋濕了的袈裟,只將勺子放在嘴唇下,輕輕吹了吹。

一勺藥餵了進去,又全被她吐了出來。

鏡容用帕子擦了擦葭音的唇角,又往碗裏加了兩塊方糖。

雪白的方糖溶於黑漆漆的藥湯中,登時沒了影兒。

他攪了攪藥湯,垂下眼眸,柔聲:

“阿音乖。”

“喝了藥,病就好了。”

他的聲音很輕,像天上綿綿的雲朵,和煦又溫柔。

少女眉頭動了動。

鏡容將藥勺放在她唇下,一勺湯藥送進去,她還是吐。

嫌苦。

他無奈嘆息一聲。

又準備往碗裏加方糖時,床上的人突然伸了伸手,竟拽住了他濕涔涔的袖袍。

她即便是沒有意識。

還是輕聲,嚶嚀道:

“鏡容,我好喜歡你啊……”

佛子執著藥勺的手一頓。

他再度垂下眼眸,望向她赤紅的面容,望向她額頭上,細細密密冒出的香汗。

似有微風襲來,帶著濕潤的雪與露,吹拂得他眼睫一陣微顫。

他柔聲哄著,她不喝。

他溫聲喚著阿音,她將藥全吐了。

終於,鏡容眉頭動了動,似乎做了什麽決定,他低下睫羽。

舀了一勺湯藥,含在嘴裏。

顫抖著眉睫,克制著呼吸,極為虔誠地,吻上她的唇。

唇瓣相覆的那一瞬,他只覺得渾身僵硬,血脈賁張。一顆心怦怦跳動著,濃密的眉睫之中,光影遽然晃動。

他俯下身,低下頭。

親吻著他的愛人。

輕輕地,撬開她的唇齒。

一場春雨無聲地落下來。

清心寡欲的佛子,眸光顫動得不成樣子。

他的牙齒一下抵到少女的香舌,像是含到了一片帶著露水的嬌花。嬌嫩的花瓣在唇齒間剎然生長,讓他一下不知所措。

葭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,秀氣的眉頭微微一動。

忽然又嚶嚀一聲。

他楞楞地將藥汁送出去,對方忽然咬住了他的唇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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